*改动了重固大封的方式
*主要角色死亡
(五)
配乐:天地难容
“以三生之石,封西方白山。”
未老已衰之石。
“以山河之精,封北方黑水。”
未冷已冻之水。
“以善恶之源,封东方碧顷。”
未生已死之身。
“以神祇之魂……”
沈巍隐约听见赵云澜在叫他的名字。一遍遍地,听上去有些撕心裂肺,字字泣血。那些声音不知怎的,和遥远记忆中昆仑君的声音重合在一起。
“……你就叫,沈巍,如何?”年轻的昆仑君朗声笑,眉眼在记忆里模糊复又清晰。
语调的尾音早已在漫长岁月里被晕开成宣纸上浅淡的墨痕,可他记得自己的回答,历经了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。
“……好。”沈巍闭了眼,嘴角弯起,可泪水却顺着眼角涌出来,把声音也染上了些许哭腔。
“你……疼不疼?”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是这么问过昆仑的,当时他还太小,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,见昆仑呕出心血,身躯化为镇魂灯,又抽出仙筋与他,他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害怕地发抖,回过神来,只会一边嚎啕大哭,一边抽抽噎噎地揪住昆仑君的衣角,问他这么做会不会疼。
是不是和被幽畜咬伤一样疼,是不是和从山上摔下去一样疼。
昆仑君用几近透明的指尖擦去他的眼泪,苍白着脸,却笑着回他。
“不疼。”他说。
沈巍无声地用口型重复着这两个字,像是把它当成了什么护身符,只要说了,就不疼了。
“以神祇之魂……封南方大火。”
心头血化为灯芯,身躯化为后土,昆仑神筋归与故主。
他什么都剩不下了,只余几缕元神,勉力支撑,也许还能像当年的昆仑君一样,再陪上他几十载。这大约是神农最后的仁慈,许了他这尚可苟延残喘的几十年,让他得护赵云澜一生无虞。
如火烧灼的痛楚舔舐着他的意识,沈巍的视线被黑暗一口口吞噬,将元神剥离肉身的痛感是抽筋之苦的千万倍,他的每一丝骨血都像被碾碎过,血脉被扯出体外又尽数斩断。焚身烈焰包裹住他,他的指尖、头发都燃起业火,直到整个人都没入火中,如同归家的路。
骗子。
沈巍的意识挣扎着徘徊在现实与虚妄的边缘,可这个念头仍然无比清晰地击中了他。
昆仑君骗了他,他当时,明明很疼。
而自己终于,终于……在这行将就木的一刻,将一切都还了他。
他的筋骨,他的魂火,他舍命守住的大封。
自己好像,终于能配得上他了……
当赵云澜的目光和沈巍撞上的那一瞬间,心中便泛起一片隐隐约约的不安来。
沈巍隔着虚空无力地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笑,他一向是乐于见到他的美人儿对他笑的,但那一刻他只觉得如坠冰窖。他不该带他来这个地方的,沈巍明明已经伤得那么重……他并不强壮的身体里面涌出了那么多的血……那道盘桓在沈巍胸前的狰狞伤口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生命力,他连呼吸都无法维持,来到这里已经抽干了他最后的气力……他却还要逞能,以一己之力重固大封……
然后沈巍平静地赴身焰火,他黑色的身影映入赵云澜的眼眸,最后那抹黑色一闪,在熊熊烈火中再也不见了。
那一刻赵云澜心底倒像是蓦地一片清明。
油尽灯枯。
镇魂灯已沉寂多时,要重封后土,唯有将其点燃。
以神祇之魂,封南方大火。
他的沈老师,原来一早,就望断了自己的末路。
而他就是昆仑。《上古异闻录》里的那个名字那段故事,是他的前世,或是他曾经的模样。正因如此,沈巍才能把昆仑留给小鬼王的神筋给了他,换了他一条命。若有若无的神力游走在他的血脉里,本应温暖,却刺得他浑身冰凉。
所以沈巍的伤才无法自愈。黄泉深处的一抹罡风化作的斩魂刀,用其剥皮抽筋破开的伤口,怎么可能轻易愈合呢。
赵云澜低低地笑,泪水却重重地砸下来。沈巍啊沈巍……你的心总是这么狠,对别人也就罢了,可你怎么能把刀刃对准自己啊。
猛烈的情绪在顷刻间以汹涌之态席卷了他,让他的心像狂风骤雨中的小树一般摇摇欲坠。片刻的松懈让他少了几分警戒,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影子。
鬼面在他山穷水尽之时以鬼王之身颠覆后土,破开大封,本已如风中残荷,大势已去。可谁知——他愚蠢的哥哥,自己把他觊觎已久的昆仑筋取了出来,给了那个手无寸铁的凡人。
现成的肥肉送上门来,哪有不享用的道理。这次他可得好好谢一谢他的好哥哥,就算他照葫芦画瓢地,和当年那群愚蠢的先圣一样把大封重固,只要有了昆仑筋,他便能脱离鬼王之身,到时,大封与他只是形同虚设、再也够不成威胁了。
鬼面桀桀地狞笑,原形毕露,如腾起的黑云像赵云澜没有防备的后背扑去,凝起全身的灵力,又尖又长的指甲萦绕着黑雾,直指他的脊骨而去。
谁也没料到异变会徒生,等众人发现鬼面存在的时候,已经来不及了。
赵云澜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,猛地回过头来。
一个熟悉得令人心惊的身影,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,以自己为盾,挡在了他的面前。
赵云澜听见血肉被撕裂开来的声音,沈巍榨干了最后的气力凝成的身体,在顷刻间被鬼面之爪彻彻底底地贯穿。赵云澜心胆俱裂,想要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却卡在喉口,试了几次,怎么也发不出来。
沈巍刚刚勉强聚起的元神,在这一击之下几乎被整个撕裂开,消散于空气中。可他却好像无知无觉,丝毫不顾自己胸前被开了一个空荡荡的口子,在鬼面意识到不对,想要收手之前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虎口如铁,死死地拽住鬼面,让他动弹不得。刺目的白光乍起,从他们相触的皮肤开始,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外蔓延,只眨眼间便将他们两人吞噬。
令人头晕目眩的白光里传来一声尖锐的、几乎可以刺破鼓膜的惨叫,盖过了一切兵荒马乱的声音,冲刷进每个人唯一的感知里。
然后一切归于平静。
赵云澜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人的身体。沈巍破碎的身体像一片残叶一样跌进他的臂弯里,没有一丝生气,沉重地压得他膝盖一弯,抱着沈巍,跪坐在地上。
“不要,不要……”
赵云澜哑着嗓子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呜咽,拒绝接受眼前这个触手可及的事实。他怔怔地望着躺在他臂弯里的沈巍,眼泪像是凝固了,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,只麻木地保持着同样的动作,好像这样就可以挽留住沈巍将散未散的魂魄。
痛到极致,也许就不痛了。
元神被撕裂的痛苦是剜心刺骨的千倍万倍,但沈巍已经感觉不到了。所有的感知都像坏掉沙漏里面的细沙,从他千疮百孔的残破身体里飞快地流走。连移动眼球的动作都十分艰难,沈巍的目光从赵云澜颤抖的唇缓慢地移向他含泪的眼眸,迟疑地眨了眨眼,似乎终于读懂了这些表情下翻涌的情绪。
赵云澜在哭,因为自己。
沈巍突然有几分后悔。他是喜欢赵云澜在乎他的,在乎他到愿意为了他沈巍死掉。他自然也是愿意为了他死的,帮赵云澜挡下这一击,他心甘情愿。
可他却不能为了赵云澜活了。
他也……不想的。
往后……往后就他一个人了,他不能让赵云澜陷在失去他的伤痛里,不能让他再因为自己而难过了。
沈巍强吊起一口气,极力驱使起他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。手每抬高一寸都是蚀骨的剧痛,但他仍然固执地抬起自己的胳膊,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抚上赵云澜的额头,抚平他眉心的皱褶。
他们之间纠纠缠缠的孽缘因他自己的执念而起。他必须……他必须……
他们相处的一个个场景飞快地倒退、消散,一点一滴都被丝丝缕缕地抽离赵云澜的脑海。看着赵云澜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变成懵懵懂懂的茫然,沈巍知道自己终于还是办成了。
手重重地坠下来,但他心里的弦已然松了。
他是想为赵云澜活的,他拼了命也是想要留在他身边的。
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。
费力地,沈巍强撑着眼皮,带着深深的眷恋看了赵云澜最后一眼,终于放了手,任自己坠入没有边际的黑暗。
他没能见到赵云澜灵魂里逐渐苏醒的神格。
久违的神力裹挟着千百年来的记忆在他体内横冲直撞,打开每一处穴窍。昆仑垂下头,几乎是仓皇地把灵力都凝在手掌里,想要救回他的小鬼王。
可是来不及了。沈巍无知无觉地躺在他默守了五千年的昆仑君怀里,表情恬静得像陷在美梦中的孩童。
昆仑君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:他感觉不到沈巍一丝一毫的气息。他的元神已聚不拢了,脆弱得一碰就碎。他俯身下去,在他苍白而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泪水的吻。
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沈巍的元神在他怀里越来越轻,一点点的透明,最终消散在了空气里。
三魂七魄都失落的人,连这躯壳都只是由神力勉强维持着罢了。他把神力还了赵云澜,自然连这躯壳都留不住。
要是早知如此……他就应该在万年之前狠下心杀了沈巍,或是用忘川的河水把他浇一个透心凉,让他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把昆仑这个人忘个精光。他早该帮他铸了那把斩魂刀,既然天地人魂,万物皆可终于刀下,那么他就该夺了刀来,把纠缠了万载的情丝干脆利落地一把斩断,从此尘缘尽断,生生世世,都和他昆仑君再无瓜葛。
他沈巍可以等上一个万年,默默望着轮回周而复始,在每一段人生里寻到他,守着他在轮回里浮浮沉沉。但他就算是上碧落穷黄泉,将盘古劈开的天地重搅回一团混沌,也寻不到一个沈巍了。
他的小美人儿长成了大美人,可他却再也见不到了。
这世间,山海相连,巍巍高山,绵亘不绝。可是啊,再也没有一个叫沈巍的人了。
END
一点碎碎念:
这篇的设定其实是建立在剧版和书混合的基础上,赵云澜没有穿越,全程不知道自己就是昆仑,直到最后。沈巍重固大封用的是昆仑的法子。
这篇文是我和基友玩“你选歌我写文”的产物,她选了天地难容,所以自然也就甜不起来了……再加上我真的很想写如果昆仑记忆恢复但是沈巍没有重生会怎样嗯(对没错我就是这么变态)
但是和另一个机油讲大纲的时候她说太虐了,所以我就开了一个HE的脑洞结局哄她。但是这不是我本意,所以就打算以大纲形式发。
如果有人想看成文版的话,要不众筹一把甜品刀让我去做个小甜饼hhhh