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二
蔺晨不练功的时候,总是睡到日上三竿,所以梅长苏敲完门之后垂下手来,做好了等待的准备。
没想到,蔺晨刷的一下拉开了门,冷着一张脸望过来,看见梅长苏的大半张脸隐在兜帽之下,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。
梅长苏见蔺晨眼下一片乌青,便知他一夜未眠。
“哟,梅宗主那么早来可是为了教导我怎么去和太子殿下说话?”蔺晨先开口了,话里带刺,“不对,现在得称你是林少帅了,草民自负有才,不需林少帅指导。”说着转身就往屋里走。
梅长苏却也闪身进了屋里,还把门关上了。蔺晨转头,挑衅地看向梅长苏。
“怎么,林少帅有什么话非说不可吗?”
“不和你闹。”梅长苏皱眉,伸手揭下了头上的兜帽。
蔺晨刚想装作不在意地转过身去,余光却已瞥到了他那独特的发型,身体又自动转了回来,他瞪大了眼睛,几近决眦。
“这这这……”蔺晨舌头都大了起来。
自己也算是游历四方,识遍天下人物,有见过把头发扎成一根根辫子的,有见过光头的,有见过只留一半的,却没见过梅长苏头上这种。虽然不算难看,但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。
“你是要……割袍断义,还是要剃发出家啊?!”蔺晨把颤抖的手伸向梅长苏的头发,却被梅长苏打掉了。
“不是我自己剃的!”梅长苏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我怎会做如此大不敬的举动!”
蔺晨冷哼一声:“你的'肤'已经被你毁过一次了,再毁你的'发'又如何?再过些日子,你的'身体'也要没了,好一个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啊!”语句虽然戏谑,但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调笑的味道。
“蔺晨!”梅长苏加强语气叫了他的名字,“冰续草不会还有这功效吧?”
蔺晨听到“冰续草”三个字之后,脸又黑了一圈:“你吃了?”
“没有!但是我今天身体没有一丝不适,灵活地很。”梅长苏的声音弱了下去,“我怕我梦中……吃了那冰续丹。”
蔺晨从他手里夺了瓶子,把药丸尽数倒在桌上。一颗不多,一颗不少。
“你没吃。”蔺晨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,“不是冰续草的原因。”
“那我为何……”
蔺晨走到桌子边坐下,示意梅长苏过来。梅长苏在他对面坐下,蔺晨粗粗挽起他的衣袖,把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。
梅长苏观察着蔺晨的神色,却见蔺晨眉眼间一扫先前的阴翳,取而代之的是……那是什么?
梅长苏第一次看不透蔺晨的表情。
不觉间,蔺晨的手越握越紧,梅长苏吃痛,使劲挣了一下才挣开。蔺晨一愣,拉过他另一只手来,又按住他的脉搏——或者说用“掐”这个字更合适。
又是一阵沉默,蔺晨拨开梅长苏的衣领,探向他的脖颈。梅长苏向后缩了一缩,但蔺晨还是有些粗暴地把他拉近了些,复又探了半晌。
梅长苏忍耐了半天,却不见蔺晨说出一个字。他终于忍不住了,出声问道:“我的身体……”
“飞流!”蔺晨突然开口唤道,着实把梅长苏吓了一跳,“飞流,打蔺晨哥哥一下!哥哥是不是在做梦……”
凌空一掌向蔺晨劈来,蔺晨也不躲,那一掌便中途收了七八分力道,但打在脸上还是发出了很大一声脆响,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。
蔺晨丝毫不恼,倒是嘿嘿傻笑了几声:“我不是在做梦……”
梅长苏忍无可忍:“我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!”
蔺晨脸上还挂着那个掌印,傻笑地望向梅长苏:“上天真是可怜我劳心劳血救你们这群没良心的,竟然提携着你一起撞上大罗神仙了!”
说着在梅长苏背上重拍一下:“你现在的身体,莫名其妙好了不说,而且要胜于常人!”
要是以往的梅长苏,被蔺晨那么一掌拍下去至少吐出三大口老血,而现在,梅长苏只是愣在原地,差点连气都忘了喘。
“火寒毒……?”梅长苏震惊之下,竟学起了飞流。
“你现在的身体……完全没有中过毒的迹象……”
没有中过毒的迹象?那是……已经解了毒?可是解毒不是只有一种方法……
梅长苏心中一惊:难道是甄平他们……想着就要往门外冲。
蔺晨连忙拉住了他,一边问:“飞流,昨天有谁进过你苏哥哥的房间吗?”
“没有!”飞流答得干脆。
梅长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,又坐了回去。
全金陵最聪明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,这么多年来第一次,懵逼了。
如果你随意走进任何一个人的内心,都会被迎面而来的一万匹的卢马踏平。
希望自己的身体好转,梅长苏不是没有想过。至少在最初疗伤的那一年里,他无数次掏心窝地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恢复到原先那样。当然了最后只换来老阁主的一句:“你身体的那点底子,最多保你一口气!”
后来,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永无止境地喝那么多难喝的药。
再后来,他只希望能够自己走路。
而到了现在,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灌下一碗碗汤药,习惯了别人的搀扶,他只希望,自己能够多活一天,再多活一天。
至于身体好转,他已不报任何希望。
但是,蔺晨轻飘飘的一句话,却揭开了那个被掩埋了整整十二年的希望。
自己的身体……好了?蔺晨还说……
要胜于……常人?
可这又是为何?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清楚,明明已经时日无多,为何……又变得如此康健?
梅长苏揪着衣角,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无意识地搓动,倒是因为手劲过大,差点把衣服绞下一块来。
蔺晨那边已经稍微平静了一些,多亏了老爹以前逼着自己练的定心功,不然今天被梅长苏这么折腾,还不得心梗。
这家伙顶着一头诡异的头发大早上的冲进自己房间也就罢了,身体还莫名其妙好了个十足十,自己昨天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岂不白白浪费感情?
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,但长苏的身体好得未免和他的头发一样诡异,于是蔺晨便开始思考起原因。
但是这件事没头没尾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除了大罗神仙开了眼,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。就算两个人想破脑袋,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不过蔺少阁主什么人啊。
在沦为蒙古大夫之前,他可是琅琊阁的少阁主啊。身为少阁主,最擅长的就是记事。
于是蔺少阁主一拍脑袋,还真想起个……
同样诡异的事情来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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